我摆烂了

随手写写我的意难平。因为太懒,太拖,又玻璃心,更新不定,弃坑时常,慎关。

【元飏×元淳】应有恨

这是在b站看过的一个燕淳剪辑《爱殇》衍生出来的,视频是燕淳,元飏剪的是陈晓~挺带感的,文章想圆视频也没圆成,奇奇怪怪的脑洞写成了奇奇怪怪的走向。

激情短打,一发完。

全是bug,不喜勿入。

我能耐了,差点要搞骨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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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月的长安春雷阵阵。

魏宣帝从噩梦中惊醒,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喊叫,他的贴身内侍急中带稳的小跑进来。

“陛下可是梦魇了?”脚步声停在塌前三四尺的地方,六福以最标准的姿态贴在地上,“长公主调配的安神茶陛可要吃一点,奴命人奉上?”

帷幔被风吹得高高扬起,玉烛燃了一半,云纹铜熏炉口飘起丝丝烟气,味道清幽绵暖,窗外天色未明,电闪雷鸣,暴雨作势。

宣帝额上的汗珠细密湿冷,眼前的昏黄让他分不清梦境现实,他眯着眼睛望着前方,六福的脊背绷得僵硬笔直,像一条平行在地面的线,不带任何起伏错落。

“什么时辰了?”魏宣帝在环顾了一圈后,半是清醒半是迷惘的问道。

他的心绪被方才的噩梦缠绕着,可奇怪的是,此刻竟一点也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。

是太过骇人可怕让他自动忘了?

他不解。

“陛下,三更了。”六福回道。

三更天,尚早。

“端一碗安神茶来。”

魏宣帝随口一说。

猛地,年轻的天子似乎联想到什么,眼底是从未有过的恐惧,他顾不得自己的装束仪态,急速从塌上奔下来……

 

 

盘金龙纹披风下,魏宣帝衣衫不整。他来不及穿戴,只是迫切的想赶到昭阳殿,一刻都耽误不得。

外头的雨大极了,道路在大雨的冲刷下泛出蒙蒙的灰,雨点声与惊雷声杂乱无章的碰撞在一起,心中的恐惧也随之扩大,再大。

步辇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,宣帝仍觉得太慢了,悬浮在身上的焦躁呼之欲出,仿佛多走一瞬间,他在意的东西就要消失不见。

滂沱大雨的浇灌中昭阳殿终于出现在魏宣帝的眼里,一道闪电疾驰而过,宫殿从若隐若现的模糊变为阴森肃静的突兀,门口微弱的宫灯也透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死气。

又一道闪电打来,照亮了魏宣帝的脸。宣帝俊美清隽的脸上戾气横生,似乎连呼吸都带着杀伐。

值夜的宫人在看到御驾之时大多有些手足无措,陛下来得那样晚,那样突然,脸色那样难堪,甚至不等他们行礼便急急冲了进去,到底发生了什么?

六福撑着伞追着陛下的步子,直到宣帝在房门口顿住,他才完好的将伞盖在天子的头顶。

明黄的披风沾了雨,暗色的泥点子从底部蔓延到腰际,原本的威严傲然生出几分凌乱的狼狈。

魏宣帝站在寝殿门口愣神许久,似颓唐,似犹豫,似无措,似害怕,他迟迟没有推门。

寝殿漆黑一片,没有一丝光从里面照出来,它寂静暗淡得宛若一座被废弃的城池。

可这是,长公主的寝殿。

六福一个眼神便有宫人提灯走近,随着门嘎吱一声开启,阴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涌来。

宣帝缓缓又缓缓的靠近床榻。

冷风带起床帐,白纱轻薄,飘忽间阻了他的视线。等到他走到床边,他看见他的皇姐正安详的睡在榻上。她的脸色那样白,和她身上的白裙融成一色。她的青丝梳得平贴整齐,她的双手稳稳的叠放在胸前。那样规矩得体的仪态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,深深刺在他的心上。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,不管不顾的抓起她的手,冰凉就在一刹渗入骨血……

他方才在梦里,看见他的皇姐饮下一杯鸠酒。

 

 

大魏那个临朝听政,权势滔天的长公主薨逝了。

在大魏吞了青海,并了燕北之后。

魏宣帝时常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皇姐的场景。

庆华门前的绿茵上,他的皇姐一身浅紫金纹纱裙,沐浴在和煦的日光下,云鬓花颜,顾盼生姿。

他的藤球滚在她脚下,她俯身拾起,明艳动人的脸上笑意温婉。

“你是谁?”

“我是元淳,是你的皇姐呀!”

“你可以陪我玩吗?”

“当然啦,以后,我可以每天都陪你玩!”

那一年他八岁,她十八岁。

她没有诓他。

往后的日子,她如母亲一般陪伴在他的身边,照顾他起居,检查他的课业,督促他习武强身,甚至把他推上皇位,辅佐他,帮助他……

做皇帝时,他不过九岁。

尽管后来,他听了许多闲言碎语,他们说她是为了掌权才扶持他,她只把他当傀儡;他们说,她是毒杀了先帝才帮他夺得皇位,她何其丧心病狂阴狠歹毒;他们说她勾结门阀,只手遮天……

那又如何。

他母亲早逝,他只记得在无数个生病脆弱的夜里,是她寸步不离的守着他,温柔的喂他吃药哄他入眠。

在他初登大位,坐在龙椅上瞧着下面前一双双凶狠鄙夷的眼睛心虚害怕之时,是她抚着他的背,坚定的告诉他,你是天子,该畏怕的是他们,谁若不敬,杀了便是。

在奏折堆积如山,他却无从下手之时,是她彻夜不歇帮他批阅,耐心的给他建议,指点他,直到他能独当一面。

也是她拉拢他的母族赵氏门阀,让他们竭力支持他继位,又倚重襄王等手握兵权的亲王,礼贤下士,恩威并施,以平衡各方势力,为他肃清障碍。

他的皇姐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,是这尔虞我诈的皇宫中唯一真心疼爱他的人,他们相依为命,他离不开她,也不允许有人污蔑她,重伤她,更不允许他们用这些污言秽语挑拨他们,离间他们。

 


七个月前,以宰相为首的一众大臣在早朝时弹劾她,逼迫她交权,说什么陛下已亲政,长公主怎能继续阴阳颠倒,本末倒置。

“是朕让长公主陪朕临朝的!没有长公主何来今日的朕,众卿认为长公主涉政不妥,是否觉得朕坐在这个皇位上也不妥?”

他的愤怒昭然若揭。

满朝文武闭了嘴。

“牝鸡司晨,国之不幸!”宰相出列,大义凛然道:“臣知长公主与陛下姐弟情深,但后宫干政是大禁,若非迫不得已,怎可由女子乱了纲纪。陛下已不是稚子,朝堂之事不需依附他人,长公主因何不放手?陛下也莫要因此违背祖训礼法,寒了万千忠君之士的心!”

宰相年过半百,笔挺端正的站在他的目光之下,一张脸包含风霜,却没有半点退让之势。

果真是个有风骨,不怕死的老儒生!

就在他即将爆发之时,他的皇姐却十分平淡的笑道:“宰相言之有理,是本宫僭越了。”

他转头困惑的看向皇姐。

她鎏金朝冠上的珠链微微晃动着,鸦青色银丝鸾鸟直裾朝服在这火光通明的大殿上迸出不一样的灰冷。

他气极,恨不得立刻处决了宰相,杀鸡儆猴。

“明日起,本宫罢朝。”

她还是说出了他不想听的话!

“皇姐!”他发狂的阻止,“朕不允!”

她僵着脸看他:“陛下,莫要任性!”

群臣下跪:“请陛下依从长公主之意。”

打那以后,长公主称病退出朝堂,待在寝殿深居简出,任他如何哀求都没用。

“飏儿,你长大了,该懂事,该自己做主了,阿姐也乏了。”

她总是一遍一遍的对他说。

褪去了庄重和凌厉,那些清雅寡淡的衣饰让她好似变了一个人。

他十九,她二十九。

她依然那样美。

罗衣素群挡不住她的眉目如画,粉黛不施改不了她的肌肤胜雪。

可他却觉得,她再也不是当初的心气脾性了,他大约,快要不认识他的皇姐了。

 


南方的供果荔枝运来之时,他命内侍挑拣好,悉数将它们送到了昭阳殿。

荔枝新鲜时甘甜软嫩,爽滑多汁,十分可口。可它娇贵小气,只适应南方的土壤气候,且离了枝头不食用,很快便败了味。因保存不易也,也不在北方出产,它弥足珍贵。

今年除去运送途中坏掉的,统共不过三盏。

雕花银盏底部垫了薄薄的冰块,紫红饱满的果子堆成小山状,丝丝冷气还在往上窜着。长公主看着它们勉强笑了笑,对着内侍说:“荔枝难得,陛下有心了。皇后治理后宫甚是操劳,南梁公主也才入宫,或思乡难耐,两盏送入皇后宫中,一盏给南梁公主,就说,是陛下命的。”

他在听完内侍汇报后,心中升起一股无名之火,直接去了昭阳殿。

长公主在罗汉榻上午睡未醒,外头烈日当空,侍女打着蒲扇替她送凉。

瘦怯罗衣褪,慵妆鬓影垂。

他似乎更生气了。

他屏退了左右,接过侍女的蒲扇,为她送风。

待她醒来,惊得从榻上坐起,忙唤了侍女进来。

“飏儿怎不叫醒我,”她拿过他手里的蒲扇,“这些事,让奴才来就行了。”

“奴该死!”侍女赶忙跪下。

他道:“不关她的事,是我要替阿姐扇的。”言罢对着侍女道:“去备点冰镇酸梅汤给阿姐消暑。”

侍女应声出去。

“飏儿找我有何事?”她的脸色缓和下来。

他仰头努嘴道:“阿姐连日消瘦,历年喜爱的荔枝也不要了,还与我生分了不少,我来看看阿姐是不是生病了。”

她不语。

他复撒娇道:“阿姐,我把奏折搬到昭阳殿批阅好不好,你还像从前那样替我出主意好不好。”

她叹了口气,意味深长的说:“飏儿,你已经大了,万事得自己定夺,不能向小时候那般依赖阿姐,阿姐也累了,再没有精力管那些伤神的朝政之事。”

“阿姐是要离开我了吗?”他很是天真的问:“阿姐原来,不是这个样子的。”

她隐隐觉得不安,斥道:“飏儿,如此下去群臣如何想,百姓如何想!”

“阿姐真的在意的是这个?”他冷笑:“阿姐不是想复仇吗?为什么忘了?”

 

 

长公主第一次用探究的目光审视自己的弟弟。

他是大人了,个头高出了她很多,脸上的稚嫩褪去,俊朗的轮廓逐渐凸显出来。

浓黑的眉,英挺的鼻,深邃的眼……

还有隐藏在他温顺下的乖张,暴戾。

她心中一阵发冷,她的弟弟,竟长成了让她陌生的样子。

侍女送了酸梅汤来,他盛了一碗送到她眼前。

“阿姐的额头出汗了,喝一碗降降热吧。”

她不接。

他笑着舀了一勺送入口中:“阿姐,这汤酸甜沁人,你真的不要喝了?”

窗外的蝉鸣,是带着干裂的嘶吼。

长久的沉默。

“啪!”

他松了手,碧玉的小碗摔了个粉碎,乌紫的汤汁溅花了她的裙衫。

内侍闯进来,却被他大声喝退。

他强硬的拉她坐在榻上,坐在他的身边,不让她动弹。

他道:“阿姐,我知道是你毒死了父皇,你把砒霜掺在汤药里,捏着父皇的嘴灌了下去,你说,父皇,是时候去陪我母妃了!”

“我知道你为何选中了我,因为我年纪小,没有母亲,无助又可怜,这样的孩子,最容易听话是不是?”

“我曾问过你,你为何一直梳着妇人的发髻,你有感而发,说你嫁过人,但你们反目了。”

“我问为什么反目,你说不记得了。”

“你不记得,但我知道。”

“别说了!”她挣扎着起身,大声喝止。

他又牢牢将她按回原位,抓着她的手怎都不放开。

葱段般白皙纤柔的十指,脂玉般莹润光滑的手腕,曾经是千恩万宠滋养出的娇贵,放眼望去,这魏宫中谁比得过?

“阿姐,让我来提醒你,”他的眼里闪这异样的光,黑色的瞳仁充斥着鹰隼的锐气,“他不爱你是不是,他还利用你,欺骗你,抛弃了你是不是……你那样卑微的求他,他也不曾顾惜过你……”

“你为何要杀父弑君,扶持我上位,不就是为了报复吗?不就是想让伤害过你的人都付出代价吗?你筹划了将近十年,付出了那样多的心血,所有艰辛困苦的日子我们都熬过了,现在大魏国富民强,兵力雄厚,你为什么要放弃?”

“飏儿,别说了!”她煞白着一张脸,吼得嘶声力竭。

他不理她,自顾自道:“阿姐,那些伤害过你的人,我们一个都不放过好不好……”

他说着从袖口拿出虎符,“阿姐,你不是曾经偷盗父皇的右符调兵攻打红川吗?现在这些东西都在我手上,我帮你攻下红川好不好?”

她惊愕的望着他,眼里噙满泪水。

“阿姐,燕北军对你做了那样的事,十三哥在你受尽委屈的时候还在想别的女人,宇文玥在红川打伤害你,除了十三哥,我都让他们死好不好,至于十三哥,我交给你处理……哦,对了,燕洵,他也要死。”他越说越兴奋,眼里仿佛燃着熊熊烈火。

曾经的屈辱全都涌上心头,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,挣不开他的桎梏,她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。

他没有松手,只微微皱了皱眉,便放任她将齿痕完整的留在他的手臂上。

等到她绝望了,没有力气了,他才意犹未尽的说:“阿姐,你生气了吗?你在气我偷偷调查你的事对不对,你不愿意回忆那些过往对不对?”

她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,那个乖巧懂事的弟弟,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“阿姐,别哭,我会心疼的。”

他抬手就要去擦她的泪,她固执的躲开,狠狠的瞪着他:“你不是我的弟弟,滚!”

 


他突然放开她,放肆的大笑起来:“阿姐,我早就知道你是在利用我,也知道你做了许多坏事,可又怎样,我不在乎。我喜欢你,千分万分的喜欢你,我记得的只有你对我的好!在这吃人的宫殿里,只有你保护我,给我温暖,你对我那样柔和,那样细致,我不管别人怎么看你,怎么说你,我就是要把你捧在最高的位置,我就是要让天下人都不敢伤你,可是阿姐,你为什么要背叛我,放弃我?”

眼泪随着他的笑溢出,他用祈求的眼神看着她:“阿姐,不要离开我。”

那些无常的情绪,扭曲的话语让她毛骨悚然,她不想再刺激他了,嘴里喃喃:“阿姐不会离开你……”

“你胡说!”他发疯一般抓住她的肩膀,“那阿姐为什么要不管我?为什么要听那些老匹夫的话?为什么对十三哥改变态度,阿姐不是一直对十三哥耿耿于怀吗?为什么要原谅他?”

他使了很大的力气,似乎她是一只雀鸟,一松手她就能飞。

她几乎痛得喘不过气了,不只是肩膀。痛觉四处流窜,从头到脚,从里到外的围剿她,让她无处可逃。

“不要说什么为了我的声名,不要说什么十三哥可怜,”他猛的放开她,面目狰狞,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……”

他气急败坏的走到她的妆龛前,粗暴的翻腾起来,珠翠钗环掉了一地,碰撞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。

脂白的玉佩被扔到她的怀里,那是一只洁净无瑕的小兔子,雕刻得栩栩如生,打磨得光滑温润。

她惊恐的看着他,脊背冰凉。

“阿姐,你在害怕什么?”他像看猎物一样看她,“是害怕我知道那是谁送的吗?”

“对,阿姐,我派人监视你,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,不仅如此,十三哥我也查了,这玩意儿不是十三哥回来祭拜魏贵妃时给你带的礼物吗?”他越说越气愤,眼神好似要杀人,“十三哥的封地临近燕北,他竟勾结燕北,拿了燕北王雕刻的礼物送你……”

“阿姐,燕洵后悔了对不对,他在等你原谅他对不对,他让你去燕北对不对!”他又夺过玉佩狠狠摔在地上,“怎么这样一个破玩意儿就让你感动了,我才是这世间最爱你的人,你要什么我不能给你,金银珠宝,富贵权势,只要你开口,我都给你,我全都给你,它有什么好!他有什么好!”

“飏儿,”她拼尽全力解释着,声音沙哑又颤抖,“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的……”


 

当年因为那句“阿楚”,她一直无法释怀,她执政后,将元嵩困封地,赐他荣华,安排他娶妻生子,却从不让他踏出封地一步。

每年元嵩都会修书给她,请求去皇陵祭拜母亲,今年是母亲五十阴寿,她破天荒允了。

算起来,她有九年没见过元嵩了,她也很好奇,他变成了什么样子。

比起她的雍容华贵,他沧桑了不少。疲惫,沉默,阴郁,从前的意气风发,清贵俊逸毫厘不剩,仿佛只是一件摆设,一具躯壳。

其实,被毁的岂止是她,他也一样……

她同他一起去祭拜了母亲。

她依然高高在上,依然对他不予理睬,可她看着他空落落的臂膀,消瘦的面容,沉默的身影,心里却没有一丁点快意。

回封地前一晚,他到昭阳殿谢恩,顺便同她道别。

他坐在她的对面,他的恭顺卑谨深深的印在昏黄光影里,她的心仿佛被狠狠的击一下。

来去只有几句挑不出错的礼节,曾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,竟沦落到形同陌路了。

“淳儿,这些年,你过得快乐吗?”临走前,他问了一句。

她没有回应,自大婚那日后,她就再没有快乐过。

“如果我们都死了,我,燕洵,楚乔,宇文玥,我们都死了,你会不会快乐。”他很诚恳很认真的看她,眼神里还有抹不去的寡淡和疲意。

她一时答不上来。

她只知道自己恨他们,只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复仇,她逼自己强大狠厉,把自己伪装得无懈可击,让自己做尽违背良心之事,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大魏可以强大到不费吹灰之力让他们灭亡,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。

可如今真的到了这一日,她看到了这样的元嵩,却不知计划要从何开始。

假使他们都死了,自己又将如何?

所有为她死的人还是不会复活,她会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巅峰,行尸走肉般等待死亡。

他垂下眼,犹豫着说道:“当年的事,并不是燕洵一个人的错。元飏初登大位之时,大魏动荡不安,燕洵有很多机会联合外邦把魏国灭了,但他没有……父皇已经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,淳儿,一切都过去了,不要再活在仇恨里了,母妃的本意,也绝不是希望你用仇恨折磨自己活着。”

他顿了顿,拿出一块玉佩放在桌案上,“这是燕洵托我给你的,他说,他欠你一份生辰礼物。当年,是我没有保护好你,倘若你仍想杀了他们,让我带兵去和过去做个了结……淳儿,这些年,我很想你。”

她知道,母亲在这世间留下的,只有她和元嵩了,她再有气,他们也是血肉至亲。

他走后,她看着玉佩愣神。

“公主殿下,你哥哥我就坐在这里,你看不见吗?”

“你有什么好看的呀,我天天在宫里头都看见你,烦都烦死了!”

“不就是个礼物吗,待我日后补给你不就是了。”

“我不要了,我不稀罕了!”

她想了许多,想了许久,终究没有扔了那个玉佩。

 

 

大魏那个暴虐绝情的长公主,在贪恋了十年的权势后,在恨意昭然的活了十年后,在眼看就要得偿所愿后,竟顿悟了,要丢了这权势,弃了这仇恨。

兴许她只是想重拾与嫡亲的哥哥之间的亲情,兴许她只是很累很乏了,兴许她浓厚的恨意早在日复一日的空洞中消散了,但她从未想过要离开她一手带大的弟弟,更没有想过还要再见燕洵。

起初靠近元飏的时候,她承认自己是别有用心,可在后来无数个举步维艰的日子里,她只有他,他也只有他,那种于绝境中相互取暖的时光,让他们衍生出一段无法放弃彼此的感情。

她把他当成唯一的亲人来疼爱,但显然,她的弟弟对她的依恋,似乎不止如此。

此刻,他听不进她的解释,只是看着她濒临崩溃的神情,轻轻理了理她凌乱的鬓发,扶正了髻上摇摇欲落的玉簪。

“阿姐,你这般破碎的样子真是美得让人心生不忍。”他高高挑起眉毛,语气不悦,“不要让别人看见好不好,我怕会有人惦记。”

“阿姐,我原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不去管那破烂玩意儿,只要你安心的做大魏不可一世的长公主,只要你像从前那样对我,”他抚着她的青丝,愤恨的笑起来,“阿姐,你不该同我疏远,你不该试图逃离我,你明知道我离不开你,那些伤害过你的人你为什么要对他们心软,为什么要为了他们忘记仇恨抛弃我!我不会让他们把你从我身边夺走!任何人,都不行……”

说完他又恢复了平常温和儒雅的模样,好似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。

良久,他认真无邪的看着她,柔声道:“阿姐,以后你好好待在昭阳殿不要出去,我怕你有危险,也不要见其他人了,我怕有人蛊惑你,煽动你。”

她反复在强调他不会离开他,可一切都是徒劳。随着殿门的关闭,她知道自己被软禁起来了。她也清楚,接下来,他会替换所有伺候她的人,派他的亲信照顾她的起居,让他们明目张胆的盯着她,监视她,她逃不了也反抗不了,更不要妄图伤害自己。

这些年,她谨慎又多疑,身边信任的只那么几个,元飏便是最亲近放心的,她完全没有想过,有一天,元飏会这样对她。

不愧是她亲自带大的孩子,将她一切阴狠的手段都学去了,甚至过之无不及。

可让她真正觉得害怕的是,他对她有不一样的感情,他一直伪装的极好,直到今日才完全暴露出来,她素来把他当孩子,宠溺他,包容他,断是没有料到他听话顺从的表象下,有一颗偏执阴暗的心。

她忽的不敢想象他还要做什么。

 

 

很快,外头谣言四起。

一说,如今长公主大势已去,越发的清心寡欲,不大见人了。二说,长公主和陛下生了嫌隙,遭陛下秘密幽禁了。

她孤独的在昭阳殿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胆战心惊的日夜。只要一想到元飏可能做的事,她便食不下咽,夜不能寐。

她无助又恐慌,因她的身边全是他的人,外头的消息一个也不会传递给她。

忧心忡忡的熬过了几个月,元飏总算来看她了。

他显得十分激动,但在看到她憔悴的面容后又皱起眉,一脸的心疼的问:“阿姐,你瘦了,是在担心我吗?”

“飏儿,你……杀了他们吗?”她顶着内心绝望,试探性的问了一声。

“阿姐,我正要告诉你呢,”他扬起脸,仿佛还是小时那个做对了事,等着被姐姐夸赞的孩子,“青海被我灭了,宇文氏夫妇交给梁庆帝了,萧策不是一直觊觎楚乔吗,他愿意和我联手,我们一起瓜分青海和燕北,十三哥听说你被幽禁,放了燕洵来攻打长安,可燕洵被我一箭射死啦,十三哥也死了……”

她软成一滩泥,几乎要倒下去。

他赶忙扶她坐下,“阿姐,你怎么啦?是太高兴了吗?那些对不起你的人都死了,我都让他们付出了代价,为你死去的人都可以瞑目了。以后,再也不会有人挑拨我们之间的感情了,阿姐,你不用去燕北了,燕北也是我们的了。”

他说着,掀开自己的衣服,指着胸口的伤疤委委屈屈的说:“阿姐,你看我受了多少伤,阿姐,我差点连命都没了。”

她麻木的看着那些疤痕,讷讷道:“阿姐都看到了,以后不要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。”

“我知道阿姐最在乎我了!”

他迅速合上衣服,脸上露出满足的笑,言罢拍了拍手,内侍抬进一个箱子,里面赫然是当年他的婚服,还有被她扔掉的兔子尾巴。

“阿姐,你看这是在燕洵的寝宫找到的,”他不屑道:“他后悔了,可是已经没用了,你恨他,恨不得杀了他对不对!”

她恹恹的盯着它们,眼里有揉碎的光。

许久,她点了点头,转身对着侍女道:“拿去烧了,本宫看着厌烦。”

他极为开心,顺势躺在她的腿上,像儿时犯浑耍赖一样。

“阿姐,你往后还是陪我早朝好不好?”

“飏儿,你要稳住朝臣的心,要做一个好皇帝,阿姐不能再去了。”

“那阿姐,我以后把奏折搬到这里批阅好不好?”

“好。”


 

长公主又得了势,她与陛下不愧感情深厚,陛下日日在昭阳殿处理政事,不到一月,他们处之如初。战争,死亡,青海,燕北,裕王……被一笔带过,好似那些都是轻贱到不值一提的物件。

睥睨天下的长公主回来了。

从前的明艳夺目在那张皎洁如月的脸上展现出来,殷红的口脂,血色的蔻丹,长眉入鬓,凤眼微挑,宛如百花丛中最高贵冷艳的玫瑰,独占人间九分色,万千美丽皆不及。

魏宣帝心中踏实又安稳。

他喜欢这样的阿姐,这才是他的阿姐。

傍晚,他来陪她用膳,她自然的为他布菜,一桌都是他爱的菜肴,他命侍女斟酒,她拿起琉璃壶,琼浆倾在玉杯中,三分醉意扑鼻而来。

“飏儿,”她不经意的开口,“我少时对施针问药兴趣极浓,近来空闲找了些医籍翻阅,不明之处良多,如今我无事挂心,想去太医署请教学习一番。”

玉液漫过舌尖,甘冽醇爽,回味无穷。

分不清是酒醉人还是人自醉,他神情松快,眉眼弯在了一起。

“阿姐喜欢便去,只要阿姐欢喜。”

长公主许是真有成为扁鹊华佗的宏愿,亦可能是树敌太多未雨绸缪,她日日往太医署跑,甚为认真,还为陛下调配了安神的汤药、熏香,效果极佳,后头皇后贵妃有个伤寒病痛偶也会让她瞧瞧。

又过了几月,昭阳殿的守卫没了,新年过后,长公主自由了。

宣帝万分庆幸自己及时把那些阻碍清理了,如今他们真正只有彼此了,他无需再限制她,她没有地方可去,没有人可以投奔,除了他,她什么都没有了。

 


直到长公主死在那个雨夜,魏宣帝才知道,她又骗了他。

她早就不要他了。

他该想到的,她装作毫不在意,装作同他和好如初,照常顺着他,迁就他,不过是为了解除禁锢,连去太医署,也不是为了学医,是为了亲手为自己配制一剂了结生命的毒药。

他看着她的遗体封进的棺木,美丽的脸庞再无血色,那些复杂纯粹的感情顷刻转化成恨。

他的整个身体都充斥着澎湃的恨,恨不得去掐她的颈,让她痛,恨不得去撬她的嘴,让她哭……

假使这样,她能醒。

他一直在想,如果他没有射杀燕洵,她还会死吗?

如果十三哥还活着,她还会死吗?

可那些都是别人!

别人都比他重要!

她宁愿为了别人!

她是个骗子。

从他小时就在骗他。

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她,无论以什么样的身份。

他爱她。

又那样恨她。

可她呢?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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